小夫婦的菜園子

上午十一點半，回完信，和家人報完平安，整理完行李，洗過一輪髒衣服，吃過午餐。今天早上六點半就清醒了，效率很高地做了這麼多事，一天還過不到一半。昨晚回到里昂，整趟旅程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路，幻想這次總算不用跟時差作戰。即使是晚上抵達的班機，多少還是有一點吧。 

終於回到家，空蕩蕩的冰箱和布滿灰塵的地板，這些倒是在預料之中，我不在的這一個月家裡最明顯的兩個轉變，是小先生換的新車子和隔壁搬來的新鄰居。公司幫小先生訂的新車是標緻308，下個星期才會運到里昂來，這段時間他開的是輛標緻207 的出租車，我們一直以來開的都是雷諾的車，換了避震器相對柔軟的標緻，感覺滿新奇的，像在開日本車，不禁讓人期待下星期能領到的308，更何況這次配的車連我都在保險人名單裡，到時我就可以試試開上路的感覺，期待之餘，忍不住對我的小Clio感到抱歉，它可是連在高速公路上被撞都用力保護我們的好車呢，所以我們決定不賣了它，就是當成我平常上菜園和買菜的代步車都好，做人要知道感恩，哈。

之前的鄰居是一個單親媽媽帶兩個小女孩，可能是一個女人帶孩子辛苦，常常聽到她情緒失控的吼孩子，我們家二樓是木屋，和她們的房子緊鄰，隔音不好，聽得到她罵孩子的聲音、孩子晚上驚醒的哭喊聲，由於二樓是臥房，我們做什麼都要慎防隔牆就是小孩子，尺度不能太開放(羞 …)，互相得提醒「噓，孩子們會聽到」，莫名其妙地感覺像是有兩個孩子家庭。我不在這段期間聽房東說那個媽媽繳不出房租，只好搬家，雖然為那兩個孩子感到難過，但忍不住小小慶幸，下個房客是房東最愛的企業房客，也就是我們這個社區的主力房客群：公司租下來給來自遠方的員工住的宿舍。我們左邊鄰居是78省的，新的右邊鄰居是95省，都是巴黎客，晚上很晚才下班回來，周末通常都回家和家人團聚，一點不吵也沒有打照面的機會。 

菜園荒蕪的這一個月，我回台灣和家人過年，順便還到北京轉了一圈，見見老朋友。在台北時住在老哥的新屋子裡，像當客人般，連拖鞋放哪裡都不知道，回斗南老家時被伺候的好好的，飯來張口碗筷也沒洗過，朋友自動會來家裡報到，偶爾在家附近跑跑步騎騎腳踏車，悠閒儘管悠閒，但不用張羅購物，料理家務的生活卻不太真實，過了一年的蔬食生活，在台灣吃的東西竟然覺得不怎麼合胃口，即使逛美食之都臺南，和有名的基隆廟口夜市裡上千家美食攤位熱鬧的擺在眼前，仍舊吃得很節制，也沒有太大欲望。

倒是重回中文書俯拾皆是的環境感到很幸福，新年的希望是重新培養自己的中文能力，立定目標這次不扛翻譯書籍回來，只買中文原創的長篇小說，多虧在出版社工作的好友幫忙，把我弄進台北書展的專業日，在偌大寬敞的書展裡，不用人擠人，悠哉自在的逛攤位挑書。接著在北京，朋友家滿滿的一整個書架，讓我看個過癮，最後一天上街買書，發現書本在大陸之賤價，叫人驚奇，50元人民幣(約300台幣)能買到三本超過五百頁的當代小說。在台灣書展逛一圈下來，能挑的長篇小說大多還是以前就熟悉的經典，新出的不多，頂多就是文學獎得獎的創作，大陸或許是相對的作家數量較多，也可能是我熟悉的不多，在書店裡我簡直興奮到發抖，打定目標找以當代為背景，除掉文革和舊時代小說的書，純文學的長篇仍然多到讓我迷失其中流連忘返，台灣的作家在大陸也似乎比在台灣活躍，或許台灣已經步入通俗文化當道的時代，在大陸他們才能找到更大的舞台，擁有更多的觀眾吧。

這趟回去將購物和訪友行程壓縮為三天，其餘時間除了窩在鄉下之外，帶老媽到溪頭集集走走，另外因為每日聽小先生報告他的攀岩技術精進過程，讓我手指發癢，因此異常堅持的，和家人去參觀了龍洞的天然岩場。去的那天不是周末，千辛萬苦在沿岸岩石間跳動，終於看到第一條路線時，興奮地喊跳，可惜沒遇到任何一個岩友，我沒帶裝備，穿著牛仔褲和帆布鞋，連試爬都不敢，甚至沒勇氣走太遠，沒看到在影片裡那些緊鄰大海的路線，覺得不甘心，明年帶小先生回來一定還要去一次，台灣北海岸的奇岩異石實在太壯觀了，怎麼能讓他錯過呢？

北京七天，感想很多也很雜，看了雍和宮、頤和園，大雪紛飛中爬了段野長城，但閉上眼睛回想起來，最有感覺的是在朋友家，每天早上起來喝著剛沏好的岩茶，朋友在一旁抄心經，廚房裡新鮮的五穀豆漿正準備著，窗外白雪在豔陽中以看不見的速度緩緩的溶化著。

菜園荒蕪的一個月裡，發現一個新的自己慢慢的從土裡冒出芽來，看書、旅遊的品味轉變中，對家人和朋友有更多的包容和不一樣的感情，尤其是對小先生的愛。

在火車月台上，他接過我手裡的行李，遞上一瓶水。

「你瘦了？」

他展開一個靦腆的笑：「瘦了四公斤。」

即使公司支付他的午餐費，讓他天天上餐館吃飯，我不在這一個月，他還是瘦了。

我靠在他懷裡，暗自承諾要用最短的時間讓他再胖回來，這樣才能拍著他的啤酒肚，盡情地相互取笑。

在里昂這個異鄉渡過相依為命的一年後，漸漸明白這裡已經不再是異鄉。短暫離去再回來，其實最大的改變，是發現原來我的家就在這裡，在心愛的人身邊。

註：這一個月菜園子也沒真的荒蕪，小先生照顧著：將頑固的肥料槽移位、修剪了葡萄藤、採回剩下的包心菜。接下來要準備春天播種，終於能開始真正的農耕生活了！